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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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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說著, 鸞鳥似乎恍惚了一瞬, 眉眼間出現了片刻的空白與茫然, 但是稍縱即逝。

恢覆正常之後, 他便立即飛快地瞄了一眼面前的重光, 眼底有些玩味與覆雜。

陷入思索之中的重光並未勻出多餘的註意力來盯在對方的臉上, 因而錯過了這短暫得難以捕捉的變化。

“他的魂體不穩。”

他聽見鸞鳥這樣說, 頓時感到一陣不明所以。

魂體不穩這種說法,哪怕他閱遍了族中傳承下來的資料, 也從來不曾聽過。

根本不需要看重光的表情,鸞鳥也知道他肯定不能夠理解自己的語意, 於是只略微停頓了一下,就繼續解釋了下去。

“我也不能確切地說出其中原因, 這種情況千年以來都屈指可數, 他還是我親自遇到的第一例。”

“像他這樣的狀況,就如同被排斥於這個世界之外,與這世間的一切都很難相融,他之所以難以修煉, 也多半是這個原因……”

話說到這裏, 鸞鳥似乎微微遲疑了一下,而後卻是閉了嘴, 沒再說什麽。

倒是那安安靜靜盤在一邊的巨蛇蒼尾尖輕勾, 悄悄纏上了身邊人的手腕,下一秒就被鸞鳥毫不留情地堅定撥開。

頂著林翾的臉,鸞鳥微微偏側過頭, 面無表情地盯了蒼一眼,不怒自威的氣勢令對方頓時老老實實地縮了回去,不敢再試圖湊近。

一人一獸這樣的小動作就發生在眼前,重光不可能註意不到。

鸞鳥看似嚴肅拒絕,可分明也沒有責備的意思,與這條蛇顯然足夠親密。

他的心頭頓時有萬般覆雜的感覺生出,尤其是當鸞鳥還在借用著林翾的身體,更是讓他心有郁結,定了定神,開口將話題固定到林翾的身上,多問了鸞鳥一句。

“他魂體不穩,若是不和你解除契約,是不是就會一直受到反噬?”

這反噬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要來得兇猛,林翾身體素質本就不好,要不了多來幾次就會承受不住。

哪怕如今情況並不是最糟糕的,蘇醒之後的鸞鳥看上去對林翾沒有惡意,可似乎也幫不到什麽忙。

不但幫不上忙,甚至還給他帶來了更深層次的絕望——

林翾的癥狀之詭異,竟然連見多識廣的上古靈獸都不能完全了解,那基本已經可以被宣判無藥可救。

聽聞重光的話,鸞鳥的表情頓時有些奇怪,抿唇沈默了半晌。

“你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哪怕閱盡族中自古至今的所有傳書或是靈器中的資料記載,也終究是淺薄的過去之言,沒有足夠的親身閱歷作為支撐,不能被重光完全正確地理解。

但鸞鳥不同。

雖然過程中幾經涅槃重生,但它的確是從上古活到現在的靈獸,見識得多,經歷得也多。

“契約是在我的魂體和他的魂體之間建立了紐帶,正是有這個契約存在,他的魂體才能留在這世間至今,否則早就不知魂飛魄散到何方了。”

倘若說林翾的魂體是一片輕飄飄的,隨時可能會飛走的鴻毛,那麽鸞鳥強大的魂體就如同一座巨山。

契約就像是二者之間維系的繩子,將飄搖不定的鴻毛綁縛牽扯在山間,讓其不至於被風吹得飛散,七零八落。

“除非你想要他死,否則不要試圖消除我和他之間的契約。”

非但不能消除,甚至還要想辦法使其變得牢固。

失去了契約這條繩子的保護,林翾頃刻之間就會死得徹徹底底,消散在這世間。

重光眉頭緊皺,黑色的一雙瞳仁之中藏著些許懷疑。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任鸞鳥,畢竟事態的發展已經遠遠脫離了他的認知與預料。

鸞鳥也不理會他心中究竟作何感受,只擡手指了指胸口。

“我加固了我和他之間的契約。至少一段時間之內能保他魂體安穩,反噬也不會發作”

其實所謂的反噬,也並非全然都是真正的反噬反應,而是混合了鸞鳥的魂體力量,要將林翾牢牢束縛在這世間的副作用反應。

正是對這一點心知肚明,鸞鳥剛剛才會在蘇醒之後的瞬間便動用自己剛剛恢覆了一點點的玄力加固自己與林翾之間的契約。

哪怕因此而轉眼間又陷入沈睡,它也沒後悔。

畢竟救林翾一命,就是在救他自己。

且不論共生契約使他們必須同生共死,就算沒有這一點作為束縛,只要林翾一日不得安寧,他恢覆實力為自己重塑肉身的進程就拖慢一分。

重光擔心他會侵占林翾的身體不予歸還,而他則非常不適應這具孱弱的身體,恨不得盡早擁有自己的肉身。

猶豫了一下,鸞鳥給重光指了一條路。

“你可以盡量想辦法穩固我和他之間的契約,最起碼能保他性命無憂。”

在沒有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的辦法的情況之下,這是最佳的吊命方式。

他不管重光以各種方式來進行這一工作,只能寄拖信任於其對林翾深厚的感情。

聽聞他的指點,重光的眼底有計較與思量一閃而過,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曉了,而後便沒再做聲。

餘下那巨蛇在一旁觀看了一切,金色的眸子裏閃爍了莫名的光亮,而後緩緩磨蹭到了重光身邊附近。

它在潛伏在這領地旁邊放出力量試探階段的時候,能感受到另外一股鸞鳥的氣息,是屬於一個小姑娘的。

盡管只有過一次試探。它也大致能覺查出那小姑娘很顯然不是什麽自己人,而是被重光限制了自由的的存在。

心中考慮到一些問題,它沒有直接開口,而是在重光與鸞鳥中間徘徊磨蹭了許久,用玄力作為媒介與途徑,給重光單獨簡單地傳了一句話過去。

“鸞族後人的傳承之印有助於他們的契約穩固,至少可以作用很長一段時間,說不定可以一勞永逸。”

他這無疑是在印證重光先前的打算——

從虞鸞那裏取得鸞族傳承之印,強化林翾的個人素質,穩固與鸞鳥之間的契約,以達到解決問題的目的。

在這一點上,巨蛇蒼與重光成功達成了共識。

之所以不想讓鸞鳥聽到,無非是因為鸞族後人也屬於鸞鳥一族的血脈,究其根本與鸞鳥屬於同族。

被別人拿到傳承之印對於鸞族後人而言往往是殘忍的,伴隨著欺騙或是威脅,若是直接叫鸞鳥知曉了,總歸有些不好,所以要瞞著鸞鳥進行。

“我先去找一找有沒有什麽辦法。”

撂下這樣一句,重光起身,想要提出叫鸞鳥讓出身體,放林翾的意識出來與他見面的要求,卻又猶豫之後頓住,終究什麽也沒說,直接離開了。

他這一走,房間內只剩下巨蛇蒼與林翾的身體。

倘若他臨走之前硬要鸞鳥放出林翾的意識來與他說上一兩句話,在離開之後必定還會很快又換回鸞鳥的意識與巨蛇交談。

如此一來,多折騰出來的這樣一遭,實在是屬於麻煩而無用的消耗。

房間內沒了重光這個極具壓迫感與威脅性的存在,方才還緊張交流的氣氛就立刻變得柔軟了許多。

鸞鳥頂著林翾一張本就輪廓柔和眉眼溫潤的臉,聲線也是難以辨別雌雄,聽起來十分柔軟,與方才判若兩人。

“我們有多少年沒見面了,蒼?”

他的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好像在討論什麽稀松平常的事情,就如同昨日才剛剛與對方分別,今天就重新相遇了一般。

然而蒼那一雙金黃色的獸瞳卻是因著這一句雲淡風輕的話猛然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它竄身上前,想要纏繞住林翾的身體,卻被鸞鳥堅定地拒絕,只能用一種近乎於不甘與幽怨的目光盯著面色如常的鸞鳥。

“我有半百年歲不曾聽你說過話了,最近十年來更是連你的影子都沒見過……”

五十幾年來,鸞鳥始終休眠於殼中,而他日覆一日地守著對方,從來不覺得疲憊。

但這分別的十年,已經叫他身心俱疲。

“我不小心把你弄丟了。”

巨蛇的豎瞳裏滿溢著依賴與自責,把如今的情況責任悉數攬在了自己身上。

若不是他的一時疏忽,又怎麽會導致眼下這種窘迫的局面?

鸞鳥聞言只是沈默不語,靜靜地望著自己昔日裏曾經相依為命了數百年的蛇獸。

哪怕是對於他這樣壽命漫長的存在,數百年的陪伴也足以將蒼這條蛇烙印到他的生命之中。

五十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倘若一個人枯燥的等待,若非有強烈的感情作為基礎,絕對是難以忍受的漫長時間。

可是蒼忍了過來,且一心一意地尋找失散的他,不惜以身涉險。

壽命的長度使得鸞鳥閱盡世間百態,自然也知道這份強烈真摯的感情有多可惜。

他也不是不喜歡蒼。之所以百般拒絕只是因為他不想擁有一份過分親密的關系。

擁有往往意味著未來會失去,聚與散看似相對,其實緊密相連。倘若註定要獨自一人,他寧願與任何人都始終保持距離。

頓了一下,鸞鳥轉移了話題,引到了林翾身上。

“我當初與他契約,是為了讓他死而覆生,這一點他始終瞞著那修魔者,你也不要說出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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